原先只是為了把從《頤園》包回來的片鴨做成蛋炒飯,下班前跑到很久沒光顧的《家樂福》添購幾樣菜,想湊成一頓完整的晚餐。誰知看到各種生鮮肉類、新鮮瓜果蔬菜,到超市買菜這麼累的事,我可沒興趣天天做,此樣菜的念頭具體變成兩大袋食材。
 
手上可用的材料多了,就想做些蛋炒飯以外的東西來吃。首先雀屏中選的,是媽媽過年時無意中做出的三杯杏鮑菇,口味較重又鹹又甜,因此配它的是輕淡微辣的牛柳銀芽。
 
對很多家庭主婦來說,兩道菜是微不足道的小 case,三兩下就完成的事。但那天晚上實在忙,下班後回到家先餵了刷,然後把她帶到 TJ Dog 去洗澎澎,再順道繞去脫脫照相,紀錄當天的施工進度,回到家的時候已經超過八點半了。
 
菜才剛買回家,肉也還沒洗還沒醃,一切得從頭來,僅只兩道菜及乾麵﹝絕對來不及洗米煮飯的﹞來配,工作其實還真不少。我選擇先將牛柳洗乾淨後加入調味料醃一會兒,然後開始片薑。油下了鍋,等到油溫夠熱薑也放下去,等待香味出現的時候,剛好用來洗菇切菇,媽媽用得是滾刀法,我也選擇同樣方式,非常省時。
 
炒香後放水下去煮,我就該始挑揀銀芽了。一直到放入九層塔拌炒,這盤三杯杏鮑菇完成,盛起放到微波爐保溫,而牛柳都已經過過油,連辣椒絲都已經切好備用,萬事具備的時候,還有一大盆銀芽還沒挑揀完成。
 
晚餐後還得趕到 TJ Dog 接刷刷呢,可沒多少時間在家裡吃飯。我是使出原子小金剛的速度來煮飯的,卻敗在這包銀芽上,要不是這包豆菜大都破碎,而且頭尾有些明顯變黃,下鍋炒後必定會有土味,我還真想別挑了,全部丟下去算了。
 
豆芽菜在我們家,一直是種便宜菜的象徵。外婆以前常常說,她們做小姐的時候,每天的工作就是挑揀豆芽菜,每個人都練就一手迅速的技巧,可以邊跟姐妹伴閒話家常,看都不用看一人至少一天得完成好幾大袋。
 
「豆菜不值錢,量不夠多的話,根本賺不夠錢。」外婆這樣說。所以我的印象裡,豆芽菜是窮酸的東西,就算我們家的晚餐是史上最省,飯桌上經常是一鍋滷到黑色的豬肉吃一整個禮拜,卻也很少見到炒豆菜的蹤跡。
 
少數幾次外婆買回豆芽菜的時候,被迫坐在桌前一邊幫忙挑菜,一邊看著外婆久未經鍛鍊,卻也不見退步的揀豆菜技藝,果然完全不用看顧手上的豆芽,果然可以迅速的捻去最短頭跟尾,還能一面碎碎唸些五四三,一派輕鬆地接收了孫女們欣羨的眼光。
 
揀豆芽菜的陳年往事,之所以讓外婆如此愛現的一直講,我個人認為除了經年累月練就的熟練手勢,自有一種耍帥的氣氛外,女伴們聚在一起說些貼己話,或是更振奮人心的親友八卦,是外婆後來少有的、令人懷念的少女經驗,因此特別珍惜。
 
但對我來說,這件家事本身除了浪費時間,就是無聊。跟朋友抱怨這件事時,朋友竟反問我,「自己吃的管它長得好不好看,全部丟下去炒就好了吧!」雖然短暫的一秒鐘,我也思考過這個可能性,不過想到豆芽菜不揀去頭尾的那種土味﹝尤其出自於家樂福的品質﹞,光用想像的就覺得無法接受。
 
從小到大經常聽到阿姨抱怨菜餚的土味,吳郭魚身上的、豆芽菜上面的……都有,久而久之,也跟著介意這股味道。之前看過ㄧ本書,說法國的大廚是生活的哲學家,喜歡保留食物本身的味道,無論是甜是苦,他讓我們品嘗到的不只是菜餚,還有人生。讀到這一段時,評估自己是否有辦法喜歡品嘗菜裡的土味,我想,可能還要一點訓練。
 
當初準備到外地讀書的時候,媽媽擔心我們找不到熟悉的台菜食材,以致於被迫吃些不習慣的西菜,或是想念家鄉菜餚時,找不到東西可以下鍋烹煮。因此離家前,媽媽交代的一些料理撇步,既不是什麼私房菜秘笈,也不是特殊的調味配方,而是仔細的交代我如何把生雞蛋變成鹹鴨﹝雞﹞蛋,以及把綠豆培養成豆芽菜。
 
原本去之而後快的土味兒,到了外地卻成為心底異常珍惜的東西。有人說,台灣人經常走不出去,不知道外面發展得有多快多進步,僅會守著個小島故步自封。奮力前進的作法,不是只有唾棄舊習而已。正視自己的根並引以為榮,才不會永遠都認為這塊島上以外的都好,過著無論多麼富有,都無法自信滿足的快樂生活。
 
雖然端上桌的豆芽菜總是挑揀過的,但是無論是父親、外婆或是媽媽給我們的潛移默化,從小養成對台灣清楚深刻的認同感,絕對不是掐頭去尾後,僅留下來好看的、白玉般肥美的那一段。對於自己來源的觀感,不會是揀選過、扭曲、模糊過,而且還搞不清自己在自欺欺人的那一種。
 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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